天幕直播靖难,朱棣你別跑! -
天幕將洪武十三年的时空,拽入永乐新朝那带著血腥味的“拨乱反正”。
画面不再是金戈铁马,而是森严的詔狱、冰冷的刑场和一份份墨跡淋漓的圣旨。
一长串名字伴隨著悽厉的画外音和象徵性的血色,在天幕上滚动浮现:
“礼部尚书陈迪……户部侍郎郭任……刑部尚书侯泰……御史大夫景清……左僉都御史练子寧……大理寺少卿胡闰……”
每一个名字落下,都伴隨著一个官员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拖出府邸、押赴刑场、乃至剥皮实草(天幕做了模糊化处理,但那份残酷已扑面而来)的片段。
旁白冰冷地陈述:“永乐皇帝登基,除齐、黄、方等核心『奸党』外,大批建文朝臣因『附逆』、『不忠』等罪被处死、抄家、流放。洪武朝勛贵根基深厚,除耿家等少数明確支持建文者受牵连外,余者多得以保全。而建文一朝文臣,几近空悬。”
紧接著,画面切换。一卷卷建文时期的詔书被投入熊熊烈火!取而代之的,是一份份加盖了永乐皇帝宝璽、墨跡未乾的新詔被快马传递四方:
“奉天承运皇帝,制曰:建文诸新政,悖逆祖训,祸乱朝纲,著即一概废除!凡太祖高皇帝所定律令、典章、制度,悉数恢復!”
具体的影像隨之展开:
藩王护卫:画面掠过几位藩王(如周王、代王),他们府邸前被建文削弱的护卫兵额旗帜重新竖立,兵甲鲜明。
赋税册籍:户部官员將建文时期减轻浙东等江南地区赋税的册籍丟弃,重新搬出洪武年间加重浙东赋税的黄册。
官制仪轨:官员的朝服、仪仗、奏对流程,迅速从建文时期试图復古简约的风格,切换回洪武朝的庄重森严。
旁白总结:“建文四年改制,烟消云散。洪武旧制,强势回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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奉天殿內,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。
朱元璋看著天幕上那一份份被烧毁的建文詔书,尤其是看到那象徵“减轻浙东赋税”的黄册被丟弃的画面,额角青筋猛地一跳!他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背,青筋如同虬龙般暴凸而起!
“混帐东西!”老皇帝猛地一拍御案,声音如同炸雷,震得殿梁嗡嗡作响,眼中燃烧著被冒犯的暴怒,“咱定的规矩!咱亲手写的《皇明祖训》!他朱允炆……他竟敢!竟敢改得如此乱七八糟!谁给他的胆子?!”
他对这个未来孙子的厌恶,瞬间飆升到了顶点。这已不是能力问题,这是对他朱元璋绝对权威赤裸裸的挑战和否定!
侍立一旁的韩国公李善长,这位大明开国制度的主要设计者之一,此刻亦是面沉似水,痛心疾首。
他抚著胸前长须,对著天幕上那“恢復浙东重赋”的画面,长长嘆息一声,声音带著洞悉世情的苍凉和无比的肯定:
“唉……陛下明鑑!光是这一条『加重浙东赋税』被建文轻改,便可窥一斑!此必是受了浙东籍贯奸佞文臣的蛊惑!”
他转向朱元璋,语气斩钉截铁:“浙东乃鱼米之乡,財赋重地,商贾云集,富甲天下!若不倚重其赋税,反行轻徭薄赋,则其財力日益膨胀,尾大不掉,迟早必成朝廷心腹大患!此乃取乱之道啊!”
李善长越说越激动,白的鬍鬚都微微颤抖起来:“西北、河北,地瘠民贫,然民风彪悍,乃我大明屏障,兵源所出!江南,尤其是浙东苏松,则富庶繁华,乃朝廷钱粮命脉!『西北出人力,江南出钱粮』,此乃开国之初,陛下与臣等审时度势,反覆权衡定下的根本国策!如此方能內外相维,天下太平!建文小儿,听信谗言,妄动此基,焉能不败?!”
紧接著,天幕画面恰好闪过建文朝臣方孝孺力主恢復“井田制”的模糊影像。
李善长如同被踩了尾巴,气得鬍子都翘了起来,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,带著毫不掩饰的鄙夷:
“还有那方孝孺!竟要恢復什么井田古制?简直痴人说梦,滑天下之大稽!宋景濂(宋濂)何等学问通达之人,怎地教出这等只知死读书、不通世务、祸乱朝纲的学生?!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!”
李善长这番鞭辟入里的剖析和怒斥,如同醍醐灌顶,让盛怒中的朱元璋也冷静了几分。
老皇帝浑浊却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懊悔和疲惫。他缓缓坐回龙椅,声音低沉下来,带著前所未有的反思:
“善长啊……你说得对。咱……咱这些年,为了制衡淮西老兄弟,平衡朝堂,確实用了不少淮西以外的人,浙东的,江西的……可这些人啊,”
他摇了摇头,语气苦涩,“屁股一坐稳,想的头一件事,就是给他们老家谋好处!反而……反而寒了跟著咱打天下的淮西老兄弟们的心。”
他看著天幕上朱棣势如破竹的靖难画面,眼神复杂:“老四能一路打到应天,恐怕……不止是他能打。这满朝的勛贵武將,心里头憋著的那股子对建文、对那些削藩新政、对那些只顾自己家乡的文臣的怨气……怕也是推了他一把!”
他长长嘆了口气,带著一丝无力与期望,“只盼著……老四坐上那把椅子后,別再走咱这条老路……別再让外人,寒了自家人的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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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幕的光芒,如同冰冷的探照灯,不仅照亮了应天,也洒遍了大明四境。
江西、浙江、福建……无数书院、府学、士绅宅邸中,那些曾对建文新政抱有期待、渴望打破淮西勛贵垄断、以文驭武的文人学子们,此刻面如死灰,如坠冰窟。
看著天幕上那一长串被清洗的建文文臣名单,看著象徵文治希望的“新政”詔书被烈火吞噬,看著象徵勛贵和皇权绝对统治的洪武旧制捲土重来……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他们。
“完了……全完了……”一个江西吉安的老举人瘫坐在太师椅上,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,摔得粉碎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失神地望著天幕,喃喃自语,“建文一去,洪武復辟……这朝堂,又是勛贵武夫的天下,又是锦衣卫的天下……我等寒窗苦读,所求为何?入阁拜相?经邦济世?呵……痴心妄想!痴心妄想啊!”
“三四十年……至少要再等三四十年!”浙江绍兴一处雅致的书斋內,几个年轻的士子围坐,其中一人捶打著桌面,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悲愤,“三四十年!对於煌煌青史不过一瞬,可对你我……就是一生!一生蹉跎,抱负成空!我等……生不逢时啊!”
悲凉的气氛在文士圈中瀰漫。他们的政治理想,隨著建文朝的覆灭和洪武旧制的回归,被彻底碾碎。此生入朝,主导天下的梦,碎了。
而在四川茂州,一处清冷的山村小院里,唯一能见证这歷史时刻的人,却已悄然离去。
曾经的太子师、大儒宋濂,形容枯槁地躺在冰冷的床榻上,双目紧闭,气息全无。
天幕的光芒透过窗欞,在他苍老而安详(或许带著一丝未解的困惑)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
唯一的老僕出门买米未归,无人知晓,这位歷经元明鼎革、桃李满天下、其思想却间接引发了未来一场滔天巨浪的老人,就在这新旧制度更迭的天幕直播中,孤寂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与此同时,在寧海某处被严密“看护”的宅院深处。
方孝孺独自坐在一盏孤灯下。天幕上关於他被“诛十族”的爭议、关於他主张“井田制”的画面,他都已看过。
恐惧吗?有。屈辱吗?更有!但此刻,他脸上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。
他铺开一张素笺,提笔蘸墨,手腕沉稳,在摇曳的灯影下,一字一句,力透纸背:
“道之所存,师之所存。纵十族俱灭,此心不改!吾师景濂公之学,承程朱之绪,明天理,正人心,岂因刀斧而绝?孝孺不才,愿效精卫,衔微木以填沧海。薪尽火传,终有燎原之日!后世弟子,当继吾志!”
他放下笔,看著窗外天幕上那象徵洪武旧制回归的森严画面,眼神灼灼如星火。
纵前路是万丈深渊,此志不渝!
只是,在这洪武十三年的血色天幕之下,在这即將到来的凛冬里,还会有学子,敢投身於他这门“绝户”之学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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