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路从火云传奇开始 - 第23章神针照月
夜风倏急,野草低伏如浪。
两人相隔十步立定,俱不先动。
等同高手生死相搏,最忌心浮气躁。
二人皆在匀息调態,凝定心神,目光如电,於对方周身游走,寻觅那稍纵即逝的破绽。
风卷断草,簌簌自两人中间穿过。
王都知面上怒色忽敛,归於一片死水般的沉静,连佝僂的脊背亦挺直几分,双眸如深潭,死死攫住谢自然:
“你何时起的异心?”
谢自然暗中舒活筋骨,真气流转周身经脉,语声淡漠如冰:“从未有过忠心,何来异心。”
“若老夫所料不差,三娘、二娘之死,当是你手笔?”
王都知语气平静,似早有预料,双袖却微微鼓动,显是暗蓄真力。
“送你下去,亲口问她们便是。”谢自然足尖挪移寸许,重心沉落,语锋依旧冷冽。
“你便这般篤定能胜我?”王都知语带讥誚,“莫忘了,你那点暗器功夫,还是老夫点拨。”
“你受伤了。”谢自然不答其问,只点明要害,眸光如剑。
“你不也带伤?”王都知眸色阴沉,扫过他黑袍上几点暗渍。
“杀你,足矣。”
“呵呵……”王都知喉间挤出两声低笑,笑声里再无半分暖意,只余彻骨杀意。
夜风骤歇,草叶凝立。
十步之间,空气仿佛凝成坚冰,无形气劲於两人身周暗涌交锋,只待那气机牵引一触,便要化作雷霆杀招!
倏忽间,杀机骤起!
“颼!”
两道身影同时陡转!
却非前冲,反倒各自倒掠丈余!
身形甫分,袖中暗器已如漫天雨,朝对方攒射而去!
“嗤嗤嗤嗤!”
破风声接连炸响,密如骤雨打芭蕉!
二人足踏半尺荒草,身形於暗夜中飘忽不定,如鬼似魅。
手腕翻飞间,残影重重,周身上下指缝、腰间、衣袂褶皱处,寒星点点,似有无数杀机潜伏!
暗器轨跡刁钻诡譎,或贴地滑行,或绕草折旋,每每自匪夷所思处袭向要害!
一枚透骨钉擦著谢自然耳廓飞过,“篤”地钉入身后古树,尾羽犹自嗡鸣;
王都知偏首避过当面银针,小腿却被一枚自草底窜出的铁蒺藜划开血口,暗红立时浸透裤管。
夜风裹挟草屑,混著暗器尖啸,在旷野上倏忽来去。
二人皆不近身,只以这漫天寒星相搏!
每一次扬手俱藏杀招,每一步腾挪暗含玄机!
此乃同门相残之狠戾,更是顶尖暗器名家间,最是凶险的生死之弈!
谢自然身形飘掠间,忽扬声道:“都知,弟子这点微末伎俩,可还入得法眼?”
“青出於蓝!不愧是五郎,好手段!”
王都知一边应著,几个“移形换位”避开暗袭,反手又是数道寒光甩出!
“能得都知一赞,不枉弟子这些年处心积虑,倒也不算白费。”
谢自然身子贴地滑行,让过头顶飞鏢,回敬一蓬铁蒺藜,又道:“都知可还记得当年教诲?”
王都知闪身避开飞蝗石,甩手三柄飞刀破空,应道:“教诲良多,你指哪一桩?”
谢自然身形骤然拔起,足下暗鏢落空,朗声道:“您曾说,轻功卓绝者未必精於暗器,然暗器一道登峰造极者,轻功必不弱!
否则,早被人欺近身取了性命,此皆血泪换来的教训!”
“不错,是老夫所言!”
话音未落,驀地一柄飞刀贴地疾旋,半尺荒草应声齐断,碎屑纷飞如雪;
数枚流星鏢当头罩落,“噗噗”砸入土中,激起烟尘点点。
谢自然袍袖翻飞,暗器如雨,身形却忽进忽退,將二人间距控得若即若离,如游鱼戏水,难测其踪。
黑暗中,谢自然语声再起:“您还说,宽袍大袖者,未必暗器高明,然其身上所藏暗器,必定不少。”
“是了。”王都知折腰避过银针,瞥一眼夜幕中翻飞的袍袖,“你这些年宽袍大袖不离身,倒是深得其中三昧。”
话锋陡然转冷,“只是此时提这些旧话,莫非还想论个尊师重道不成?”
谢自然於闪避间回道:“非也。我只想告知都知,您昔日所言,无论巨细,我皆铭记於心。”
“呵呵…老夫该夸你么?”
“不必。”
谢自然身形倏地一定,指尖暗扣寒芒,“弟子更记得您言道:习暗器,首重修耳!数十步外听声辨位,不过初窥门径;”
他目光如电,锁住王都知:“须得於十步之內,目不能视,仅凭风声足音,辨其方位、距离、身形轻重、乃至男女老幼,方算在此道上,登堂入室!”
语声方落,一串乌沉铁珠已当面打来,破风声沉浑厚重,显是力道十足!
谢自然手腕轻抖,三枚飞蝗石电射而出,与来袭铁珠於空中精准撞成一线!
“啪啪啪”三声脆响,双双坠落草丛,滚出数道浅痕。
王都知眸底寒光骤闪!左手屈指弹出三枚菱形鏢,右手袖底毒针已如牛毛细雨,悄无声息射向谢自然双目!
谢自然偏首让过菱形鏢,同时旋身甩袖,袍角捲起一股尘沙,恰挡在毒针去路之上!
“嗤嗤”数声轻响,毒针尽数钉入他方才立足之处,周遭青草瞬间焦黑枯萎!
二人仍在十步开外游斗不休,暗器於沉沉夜幕中穿梭掠空,每一次碰撞皆挟著玉石俱焚的狠劲。
风声裹挟暗器锐啸,在旷野间盘旋呜咽,衬得此战愈发凶险。
“是这话。”王都知凝神戒备,“你已臻此境?”
谢自然不答反问:“都知当年曾言,能於九步之內,听风辨人。”
王都知心头警兆陡生,未及开口,黑暗中谢自然语声已陡然乍裂:
“正要请都知品鑑……”
“弟子今日,於十步之內,已然登堂入室!”
话音未落,王都知瞳孔骤缩!身形方欲暴退,却已迟了!
一缕细若游丝的破风之声擦耳而过!
他急甩飞刀格挡,双指疾探欲夹,护身闪躲之势未成,双腿却骤然僵木!
紧接著,周身传来数声极细微的“嗤嗤”轻响,整个人如遭无形之钉,生生定在原地,动弹不得!
暗处响起草叶窸窣之声,一道黑影分开夜幕,踏草而来!
谢自然双手垂落,竟似全无防备般,行至他身前五步处立定。
昏晦月色下,二人终於照面。
谢自然肩头血染黑袍,一柄飞刀深嵌肉中三寸,正是王都知最后所发;
反观王都知,兀自立如古松,周身不见半点伤痕,恍若无事。
然谢自然胸膛起伏,呼吸虽促却存;
王都知却全身僵直,唯余眸光复杂难明,望著谢自然,悠悠一嘆:“长江后浪推前浪,你…胜了。”
“可有遗言?”谢自然问。
“孑然一身,何须留话。”王都知坦然道,“临行前得见十步登堂之绝技,大开眼界,不枉此生。
唯有一事不明,还望解惑。”
谢自然失血的面容苍白如纸,唇角却浮起一丝清冷笑意:“讲。”
王都知面上忽现异样潮红,气息急促:“你最后一手……是何名目?老夫从未得见!”
“四九针,雨打八方。”谢自然语声淡然。
“九针…八方?”王都知喃喃低语,头颅僵直,唯眼珠下转,瞥向自己双指之间……
指间所夹,竟是一枚三寸银针!纤细如髮,分明是医家救人的针灸金针!
九针,八方!
他只夹住了这一根。
余下八针,早已无声无息,尽数命中周身死穴。
王都知驀然失笑!
想他一生杀人无算,末了竟毙命於这救死扶伤的医家针下,岂非天意弄人!
“哈哈!”笑声未歇,他復又追问,气息已渐微弱:“这『四』…与老夫予你的《骨蒸病灸方》…有何关联?”
谢自然眸光骤亮,唇角微勾:“正要谢都知…厚赐此书。”
“哈哈…好!老夫死得不冤!”王都知长笑一声,声震旷野,“得见如此绝技……死而无憾矣!”
语声方落,他原本浑浊的双眸骤然蒙上一层血色薄雾,身躯如断线木偶般直挺挺栽倒,头颅一歪,气息顿绝。
旷野风声再起,卷著草屑掠过二人身畔。
谢自然独立月下,望著地上渐冷的尸身,缓缓抬手,揭去了覆面黑巾。
清冷月华洒落脸庞,映出眼底一抹復仇的快意,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…悵然。
“仙鹤已隨云影杳,神针犹带月光寒。”
低吟落定,夜风忽起,卷得那点残星微光欲灭。
苍茫夜色如墨,方才立著的谢自然,已化作一缕轻烟,没入远山深树,只余下寒月孤悬,照著孤火寂寂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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